一次无意间,丫头在网上闲逛,看到了一篇文章《那一锅糊黑的棒渣粥》,一下子感觉作者叶叔是一个“看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的通透的人儿。那个时候的丫头,正处于一个万事不如意的人生低谷,感觉叶叔一定是一个能够“一语点醒梦中人”的知心大叔。就这样叶叔成了丫头在网上主动搭讪的第一人。
“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叶叔的名字应该由此而来吧。
(一)
虽然有心理准备,虽然知道叶叔确实比自己大很多,但是叶叔长得着急程度还是超出了丫头的心理承受范围。因此,第一次见面虽然被叶叔“骗”到了他在东边的公寓,但是俩人坐在沙发里唱了一下午“经典歌曲”。《妹妹找哥泪花流》《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北国之春》《三套车》《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牧羊曲》……一曲接一曲的哼着、唱着,丫头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丫头丝毫不掩饰对叶叔的嫌弃,因为仿佛叶叔也并不在意,丫头就是喜欢能够在叶叔跟前儿任性不加掩饰的感觉。叶叔好像也没那么急切的目的性,有一搭没一搭地当个朋友处着呗。
(二)
叶叔的网页上那么多文章,丫头没事的时候会看看,有些写的真的是很可乐,有些很感人,《那一锅糊黑的棒渣粥》丫头看了好些遍,每当感觉一地鸡毛生无可恋的时候,看这篇文章就是个支撑:“原来有人比我还惨!”
打电话还挺多的,听叶叔没正形的讲些不着边儿的,也很乐呵。比如,叶叔不会英语,去美国一个人吃饭点菜的时候只会看图片。一次,他指着菜单上一份餐食示意服务员点餐,服务员跟她叽哩哇啦说了一通,叶叔不理解,继续用手指点着,服务员继续叽哩哇啦……后来两边都急眼了,服务员只好放弃了,最后叶叔抱着一桌六人份的套餐吃了个肚歪。
还有一次叶叔跟伙伴一起去老毛子国谈事儿,晚上想消遣一下,听说这里的站街女超级便宜超级漂亮。到了地方,果然街头三三两两的站着不少大美女。叶叔掏出两佰元软妹币,扬着手晃着,正想喊,被朋友一把把他胳膊给按了下去,玩笑着斥责他道:老哥,你这叫破坏B市知道不?你给这么高的价钱,还让别的来玩的咋给价?!
(三)
然而不知为何,叶叔的嘻笑怒骂总让丫头在哈哈一笑过后,勾引出些许心酸来。
叶叔是一个人,丫头刚上大学那年根本不知道叶叔是谁的时候叶叔就离婚了,参加过猫耳洞打架看透生死的叶叔在后面这20年里一直单着,看那意思,以后叶叔也是抱定不婚主义的。
丫头也想不再婚了,可是自从丫头怀孕快生到后来丫头离婚跨越城市的重塑自我的十几年里,认为丫头根本没有生活能力离了他们就能饿死自己饿死娃的丫头的强势跟在丫头身边非要“当保姆”的丫头爹娘不答应,快要把丫头给逼疯了。
实在难受的时候,丫头曾经给叶叔打电话哭,终于有一次,叶叔在电话那头说:“丫头,实在不行的话,我跟你结婚吧”。丫头一下子止住了哭,想都没想,答:“不行!你太老了,过不了我爸我妈那一关”!后来想想,都没有注意到叶叔究竟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
其实丫头爸妈知道有这么个人。过年的时候叶叔让人用厢货到丫头家楼下打开车屁股后面的双开门往下扔年货的时候,丫头老爹也在楼下来着;偶尔丫头带着全家回老家时候,叶叔让和他一样有点口吃的司机开着到机场收费处直接报号不用缴费就能通过的牛车接送他们的时候,丫头老爹也是挺好奇的呢……只是他们不知道叶叔叫叶叔,只是丫头从来未曾说起,他们也从来没有问。
(四)
真的是无巧不成书,丫头所在的公司竟然联络到叶叔的公司谈融资呢!叶叔给丫头打电话问底细内幕丫头才知道。丫头说,不了解底细内幕,但是提醒叶叔在考察论证时务必比与他人合作更要多十二分的小心。丫头只能言尽于此了。
后来就听说叶叔被骗了,不知道与丫头所在的公司有没有关系,应该没有,有的话叶叔就说了吧?
再后来叶叔就病了,只听说病了,瘦了很多,但丫头与叶叔好久没见过了,没有瘦了很多的概念,直到……
(五)
丫头接到了叶叔的电话,说想在丫头朋友的饭场吃顿饭,但那家不给订,怎么说都不给订,问丫头能不能给想想办法。丫头问:很重要吗?有些关系只能求告一次,用完这次,下次可能就不灵了。叶叔说:很重要。丫头去帮忙求告,最后以最低消费30个的条件为叶叔争取到了。
吃饭的那天,丫头看到叶叔的车开过来,骑着朋友公司的两轮车呼呼跟在后面,叶叔从车上佝偻着身子下来,是因为丫头站在五六十公分高的两轮车上的缘故吗?是因为过去的叶叔真的是太胖了吗?看到叶叔下车转过身的一瞬间,丫头的眼泪无声的奔泻而下,叶叔整个人削掉了一半,显得瘦小干枯了很多,他笑着向丫头走来,丫头却双手使劲拉着两轮车的把向后退,眼泪已经灌到了脖子里,丫头不想让叶叔看到。
不停的流着泪,丫头却用笑着的声音向叶叔喊话:“我在前面带路,你们跟着我,我朋友说我得把你们送过去”……
(六)
那晚上叶叔开了两瓶哪一年哪一年的拉菲,消费远远超出约定最低额了,但是叶叔不知道,丫头还是挨了骂,叶叔请了老江的妹妹和那个委的几个大干部,丫头朋友几乎是咆哮着说:你就是我的灾难啊,你要害死我了。有些阶层人的世界丫头真的不懂,但是丫头知道,不用跟叶叔说了。
那是丫头最后一次看到叶叔。
丫头很记挂叶叔,后来有了微信,丫头赶紧加上。叶叔的朋友圈永远只有那两条,一条是叶叔父亲的灵牌,一条寄托对父亲哀思的祭文。
叶叔去美国养病去了,偶尔会发来个消息,问丫头的情况,丫头回复了,叶叔就告诉丫头,说没力气发消息,丫头你要努力幸福,我要努力活着!
丫头很记挂叶叔,隔一段时间就心惊胆颤的发一条消息过去,收不到回信就宽慰自己说有时差,好在一直都有收到回信。
(七)
丫头遭遇职业断涯,手忙脚乱的给自己铺跑道,有一阵子没有给叶叔发消息了,再想要发的时候,拿起手机,打开小窗,发呆,关小窗,放下手机。再想要发的时候,拿起手机,打开小窗,发呆,关小窗,放下手机……丫头再也没有联系过叶叔了。
又过了几年,丫头问朋友,你们会把已经不在了的朋友的微信从通讯录里面删掉吗?得到的回答都是可能留上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删了。
然后,丫头最后也没删叶叔的微信。叶叔朋友圏里面的那篇祭文,在丫头看来也好像是丫头给叶叔的。
(八)
叶叔如今应该还是五十七、八岁吧,只有网页上还一年年给他计算着年龄,今年算到了62岁。
√最后编辑于2019/11/28 1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