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舅和我的母亲都是我外婆所生。但他们各自有不同的父亲。以当地的说法这算两山一水。算不上嫡亲的姐弟。舅舅比我母亲小10岁,但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似乎从来没有任何生分的感觉。我的母亲和我的舅舅也处的像亲兄亲姐弟一样。
舅舅比我大14岁。我的记忆中最早的印象,他是一个挺标致的年轻人。肤白如玉。发黑如漆。依我外婆的说法,他走在大街上是有姑娘追的。我小的时候他带着自己的海鸥相机去带我拍照片。带着红领巾。站在古奎楼面前,我留下过满脸青涩的照片。
后来他结婚了。舅妈是个大家族的长女。通情达理,勤劳能干。他们自己家里也有房子。舅舅当时在石油煤炭公司工作。算得上是当年的好单位。坐在办公室地桌子后面,开开票,扯扯闲,下班了还时不时的有人请去吃饭。
日子似乎就这么平淡的可以过下去。然而很快这些国有的单位开始走下坡路了。舅舅也下了岗,无分文收入。舅妈在一家国营工厂工作。那个工厂也是日落西山,一日不如一日。全家时常笼罩着一种惴惴不安的气氛。压抑,也许是那段时间的家里面的主格调。
表弟年幼,贪玩。在一个平平的中学里读书。开始成绩也平平。舅舅越发觉得压力山大常常教导表弟,要好好读书,要上进。也常常把我拉到家里去。当面做示范教育,而我虽然从医学院毕业,也不过是一个县医院里的一个年轻医生而已。然而,舅舅却常常把我比为表弟的榜样。也许教育有用,也许开窍虽晚,但终知发奋途强。表弟考上了九江的一所大专。
报名的季节正是盛夏,母亲和舅舅一起去送表弟读书。从老家到九江乘船也记不清是四等舱还是五等舱?表弟以后来跟我描述,在闷热的船舱里,在拥挤的人群中间,闻着各种臭味,满身大汗,不远处还有猪同行。臭气熏天的熬过过了几日,到九江读书。学IT。
艰难的日子依旧过着。经济形势愈发不好。舅舅开始重操旧业,编织藤椅。后来又依照一点老关系去批发煤气,帮人送罐装煤气上门。50来岁的舅舅愈发苍老。又有了严重的糖尿病,空腹血糖常常高达20,18。常常满身大汗,气喘吁吁的。将一瓶15公斤的煤气送到几楼上的人家,也就挣个两三块钱。二舅妈过了50岁,还在工厂里面。值夜班,数次昏倒在车间。
终于表弟毕业了。上上下下,周旋之间,卖些面子,花些钱,总算为他在一个相关的部门谋了一份办事员的工作。似乎好日子看到了一点希望。舅舅也常跟我说,我快要熬到可以拿退休金了。舅妈也开始领到了微薄的退休金,家里面总算有了点起色。表弟是个挺活泼的年轻人,在单位的一帮年轻人中间,似乎混得不错。跑来找我(那时我也算一个管理人员了),想去竞争一个团委副书记,却未曾想到被我教育了一顿:不要去搞这些东西,复习专业,走专业路,IT大有可为。
后来,表弟遇见一个优秀的女孩子。那是个医院工作的护士,居然在全省唯一考上了新加坡的外派护士。两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表弟也开始重新拾起自己的信息的专业方面,IT 方面的专长。无数次投档以后。终于前往去往新加坡工作。
两个年轻人的婚礼上。我去证了婚。看着一对新人。满心的喜悦。两个絣手抵足的年轻人,终于在那个岛国扎下了根,有了自己的孩子。表弟的专业愈发精深,手下皆是清华北大的博士。他也成了一个资深的 IT 的管理人员。表弟媳妇也成了一个资深的护理人员。在那个崇尚专业的国度里。他们算是一对成功的年轻人。
而舅舅愈发老了。一开始担心他的儿子能否扎下根,到后来充满自豪和喜悦,但是很快重病缠身,开始血透。终于在3年前不治。
我翻遍相册,却未能找到一张我和舅舅的合影。但我深深记得他劳作而艰辛的一生。我相信他最终也是欣慰的,虽然没有逢上最好的时代。虽然靠自己羸搦的身体和血汗,终于实现了家族的托举。想到他为了儿子的前途所花费的打点,他的担忧,想到那些送出去对于他来说是个巨款的金钱,我心中隐隐作痛。
表弟的两个儿子。在南国的阳光里灿烂的成长。他们也许没有感受到过前辈的艰辛。但是他的前辈们为他们铺垫了成长的台阶。人生的意义也许就在此。
√最后编辑于2025/9/7 19: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