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在李沉舟齿间流转时,窗外的雾气正以现象学的方式笼罩蓉城。成都的秋天似乎不太冷,而冬天从不降雪,却总在湿润的空气里酝酿着关于雪的所有隐喻——就像存在本身,永远在缺席中显现。
少年离异,像场未完成的悬搁。窗外的梧桐还绿着,我的世界却已开始练习现象学还原。回到事物本身,当婚姻的帷幕落下,才看清爱情不过是无数意向性的叠加。中年那场变故来得更突然。女儿坠楼的那个暴雨天,天空灰得像世界末日。我跪在重症监护室外,仿佛时间慢慢凝固——原来濒死不是终点,而是最本真的存在方式。加缪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是自杀,可一旦面对,就连思考的力气都化作了向死而生的注脚。
母亲的偏瘫是场缓慢的沉沦。每天清晨,我扶她如扶一截被抛入世界的枯木。那个冬季,她盯着窗外说:雪要来了。而成都的雪从来只存在于老人的回忆里,就像海德格尔所说的被抛性——我们永远被抛入某个既定的存在境遇。哥哥的病更似存在之思。他总固执地在日记本上写着“疯狂”。在家门口徘徊,像片不肯落地的枯叶。丢失一次又一次,每次找到他,我都会想起四十年前,他背着发烧的我穿过整条柿子巷。疯狂不是自然的杰作,可当文明连亲人都认不出时,我们该用什么来丈量理性?
工作这些年,我喜欢观云。偶尔几次冬季下雪,同事们讨论雪景时,我偏偏正给母亲翻身——成都的雪太珍贵,珍贵到我们这些被生活悬置的人,连期待都带着现象学的态度。维特根斯坦说语言的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可当语言无法描述这种寂寞时,我们是否就触碰到了存在的边界?
这个国庆节,我喜欢站在家里阳台上,看雾霭中的远山,喝喝清茶。人生本就如盖碗里的茶:初时浓烈,继而清透,最后归于平淡。那些刻骨的痛,都成了茶垢,在杯底沉淀出温润的包浆。海德格尔说诗意地栖居,可当栖居本身已成修行,我们是否就接近了存在的澄明?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而我期待冬季能否下雪。这个城市永远等不来一场像样的雪,正如我们等不来圆满的人生。但或许,正是这残缺,才让偶尔的温暖显得格外珍贵。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在无常的季节,我们尽力学会用残缺的杯子,盛满完整的月光。

√最后编辑于2025/10/5 21:23




















